他是著名的核研究科学家,前半生为祖国的核事业隐姓埋名26年。他更是一位坚强而伟大的父亲和丈夫:儿子智力残疾,妻女精神分裂,已经77岁高龄的他,在本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却每天奔波在照顾妻子儿女的路上……
他的故事,不仅让主持人董卿落泪,更让无数观众为之动容。他叫魏世杰,前不久登上央视“朗读者”的舞台,他的人生经历感动了众人。
隐姓埋名26载,
为祖国尖端科技做重大贡献
1964年,魏世杰毕业于山东大学物理系。毕业之际,魏世杰作为核物理研究的科研工作者,接受国家委派,前往青海参与两弹一星的研制。研制基地是离青海湖不远的戈壁滩海北藏族自治州,平均海拔3200米,全年高原气候,平均气温零度左右。
在青海基地扎根的第7个年头,魏世杰与同一研究机构的姑娘陈位英相识相爱。结婚时,新房虽然简陋,但两人却感到很幸福。陈位英孝顺父母,宁可自己节衣缩食,每月也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寄给婆婆买药治病。为了让丈夫专心研究,同是科研人员的她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1970年,女儿海燕出生了。风沙肆虐、荒无人烟的青海戈壁滩上,物资匮乏,气候恶劣,实在不适合孩子成长。魏世杰和妻子决定把孩子送到青岛老家让父母帮着照料。1973年,女儿3岁时,陈位英又生下儿子魏刚,不久儿子也被送回青岛。
突然断奶的孩子白天哭晚上哭,喝用奶粉冲的奶不会吸塑料奶嘴。一开始,魏世杰在青海托人买奶粉邮寄回去,有一段时间奶粉没了,魏世杰的母亲就去农村挤羊奶喂孩子。母亲在给魏世杰的信里说:“如果我年轻,我走得动,哪怕是步行我也要把两个孩子送去青海。他们想妈妈,想爸爸。”
魏世杰知道自己欠两个孩子太多,欠父母太多。那个年月交通不发达,通讯不发达,即便写封信也要半个月才能收到。魏世杰和妻子每4年一次的探亲假,只有14天,从青海到青岛光路上来回就得5天。回去后没等跟儿女熟悉,假期就结束了。分别时,孩子哭,老人哭,魏世杰夫妻更是依依不舍,泪流满面。
彼时,魏世杰一头扎进工作,心无旁骛,为祖国尖端科技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其中独立完成的一项理论研究成果获得了1978年全国科技大会奖,他先后多次荣获院、所两级先进工作者、九院三所学铁人标兵等光荣称号。有一年,他的名字和氢弹之父于敏并列在一起,荣获“九院院级优秀科技工作者”的光荣称号。那时,工作非常机密,“原子弹”这三个字,任何人都不能提,有很多人一直干到退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这样,魏世杰隐姓埋名工作26年。
1990年,魏世杰的母亲因白内障双目失明。于是,魏世杰向单位申请调回青岛,并得到批准。就这样,49岁的魏世杰和妻子陈位英离开奋斗了26年的大西北,成为青岛市黄岛开发区科委的普通工作人员。
祸不单行妻女发病,
“父坚强”撑起这个家
魏世杰和妻子一起悉心照顾老人,直到父母相继故去。那时,魏世杰发觉儿子的身体成长很快,智力却停留在八九岁。
经过医生检查,儿子被确诊为“先天性智障、二级智力残疾”。医生说这种病是因在母体时缺氧,引起各器官组织供氧不足,从而产生功能或器质性病变。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而且病情会随着年龄增加而加重。“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下子瘫倒了,感觉天都塌了。”说起儿子,魏世杰难过地哭了。
和儿子相比,女儿海燕的情况更糟糕。“海燕以前好好的,读大学时拿了财务和计算机的双学位,后来毕业参加工作。但是2006年一天晚上,她突然睡不着觉,接下来的几天,就开始整夜失眠。”起初,她还尝试用跑步等方式改善睡眠,但随着病情恶化,海燕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时而抑郁,时而狂躁。一次次住院治疗后,海燕的病情依旧反复发作。
2009年,海燕病情加重,出现幻听,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喃喃自语,还伴有重度强迫症。
面对一双儿女疾病缠身的残酷现实,妻子陈位英精神备受打击。夫妻俩又带女儿去北京、上海、广州等地的各大权威医院,检查结果如出一辙:因高原缺氧影响了脑神经发育。“老了后指望儿子是不行了,现在也指望不上女儿了。”2009年腊月,妻子陈位英也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一次,趁魏世杰不在,陈位英把手腕割了。魏世杰回来后,发现厨房地上有很多血,陈位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抢救过来后,魏世杰问妻子:“你为什么这么做?”妻子说:“你太累了,我要是走了,你的负担就少了。”妻子的话让魏世杰泪流满面。
妻子还没出院,女儿突然在家服安眠药自杀,还留下遗书:我的爸爸妈妈是最好的爸爸妈妈,我这辈子是不能报答你们了,只能等下辈子。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把她送到医院急救。
妻子和女儿被安排在两个病房,魏世杰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临近春节,魏世杰不好意思麻烦亲友,只好把儿子独自留在家里。魏世杰度过了一个亲人近在咫尺却无法团聚的最难熬的春节。
面对家中的三个重疾病人,魏世杰没有悲观绝望,而是选择以一个坚强男人的责任心勇敢面对。
妻子除了精神方面的病症,还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和高血压。每天早上,魏世杰起床后都要给老伴打上一针胰岛素。女儿一般中午前后才醒,他和老伴吃面条就点咸菜,就把早餐对付过去了。吃完饭,魏世杰开始为妻子和女儿配药,每天三次按量配好,又每天三次分别给妻女派发,递上水,直到监督她们服下才安心。
儿子一周不洗澡是常事,姐姐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魏世杰只好让儿子租住在离家两站路远的另一套房子里。为了让儿子按时吃饭,魏世杰找到小区一家饭馆,提前支付一个月饭钱,让饭馆定时做好饭打包,儿子自己去取。
儿子不会用刮胡刀剃须,就用剪刀,经常把自己的下巴弄得鲜血淋漓,魏世杰心疼得直掉泪。每次给儿子打扫完卫生后,头发早已花白的魏老,要给他剪剪胡子,洗脚,洗澡,洗衣服……好在儿子很听话,也算是给魏世杰一些安慰。
最让魏世杰操心的还是女儿海燕。每天晚上,海燕不吃药就无法入睡,最多时一天要吃13片药,光安眠药就有3种。女儿两三天才吃一顿饭,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都得按她幻听到的那个声音行事。一天上午9点,魏世杰刚照料妻子吃完早饭,就听到女儿屋里传出自言自语,魏世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觉得女儿昨晚睡得不错。精神状态好,她就该出来点菜了。
果然,海燕打开卧室门,撒娇喊“爸爸”,魏世杰笑眯眯地问她想吃什么。海燕一口气点了5个菜:豆腐、大虾、山药,还要两个猪蹄、4个粽子。魏世杰满口答应,笑呵呵地叮嘱女儿:“好好在家,爸爸这就给你去买好吃的。”
在魏世杰心中,照顾女儿充满童真童趣。有时女儿会在半夜号啕大哭喊爸爸,把正在睡梦中的魏世杰吵醒,为的只是让他捡起地上的一根头发。魏世杰总是毫无怨言,永远都是乐呵呵地百依百顺。
笑对人生磨难,
苦难压不垮“父坚强”
热爱写作的魏世杰,在调回青岛工作后,先后写了《东方蘑菇云》、《隐姓埋名的人》、《禁地青春》等多部作品。谈到写这些文字的初衷,魏世杰说,自己很怕这段历史消失了,心里始终有一种紧迫感。他每天想办法抽出两个小时,在网上写作,回复网友的问题。这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可以在精神世界放松。
魏世杰在天涯杂谈上连载《核武老人26年亲历记》,以流水账的形式记录自己在核武研制基地的真实故事。没想到网友非常感兴趣,一年内点击量600多万人次。2010年,这部在网上连载的自传小说《禁地青春》出版,共45万字,后被改编成电视剧《青海花儿》。他对记者说:“希望每一段历史中,能被人记住的还有背后那一个一个鲜活的存在。”
小区里别的退休老人下棋打牌,跳广场舞,出国旅游,这些对魏世杰来说都是奢侈的事情。他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都不敢生病。丰富的人生阅历,让魏世杰对苦难有了一种更豁达的态度,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再大的灾难降到你身上,你都要正确地面对它,而不要回避。坚持一下,总会过去的。
有时,陈位英身体有所好转,会伸手轻轻擦拭丈夫额上的汗水道:“老魏,我的病让你受累了,你可要好好保重呀!”那一刻,魏世杰微笑着,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魏世杰说,妻子年轻时喜欢和他拌嘴,吵完架,又主动向他承认错误,主动要求和好,还和他撒娇:“我比你小,你得让着我……”为了让他在工作上多出成果,妻子揽下了所有的家务活;为了让他在家庭上少费心,她主动照顾年迈多病的公婆……
2018年7月,“朗读者”录制现场,董卿朗读了即将出版的《禁地青春二》中的一个片段:
因为太突然,我竟然愣住了,不知所措,这是真的吗,还是一种幻觉?
“爸爸!”海燕扑到了我怀里。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是真的,他们回来了。海燕恢复了少女般的活泼,天真、朝气蓬勃……
“这是我的一个幻想吧,小说里,我把他们的病都治好了。”老人笑呵呵地说道。席间,观众无不动容。董卿更是眼含热泪,称赞他是“一个打不倒压不垮的父坚强”。
这期节目播出后,许多网友在魏世杰的微博上留言:“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您的孩子们有您,是他们的福气。”很多网友想筹资为老人雇保姆,魏世杰婉言谢绝了,他觉得亲情无法替代:“人一生不可能都幸运,生活中遇到突发事件是正常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家人只有我照顾才最放心,让他们多活一天,我们就幸福一天。”
有人觉得他晚年有些悲凉,魏世杰自己却觉得幸福。因为幸福是源于内心的感受,他每天的生活很充实,被家人需要、被读者需要、被社会需要,这就是人生的幸福。“我这个人一辈子啊,前半生是在研究核武器,这算是为国家;后半生呢,回到家里,照顾我的亲人,我尽到了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更何况我的孩子永远“长不大”,我不敢离开,也不敢死,这叫为小家吧。”
魏世杰有自己的打算,他和老伴的退休金加起来近2万元,除了日常花销,他攒了点钱给两个孩子买了社会保险,这样孩子将来能有份收入。或者将来有一天,他实在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了,就把孩子送到福利机构。而现在,魏世杰最大的愿望是保持健康,尽最大能力守护好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