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芊芊
我们一家移居美国时，大儿子恩泽11岁，小儿子恩明只有5岁。早就听说美国人性观念开放，所以我们早在有了移民打算时就做准备，尽量在与儿子谈到有关性的话题时坦诚大方。可是到了美国后，发现颇受赞誉的美国人的性教育方式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偶尔还天雷滚滚，即使再开明的家长也不免感到胆战心惊……
敏感问题，突酿风波
我和老公都自认已经是很开明的家长了，可不想到了美国后，美国人的开放还是让我们瞠目结舌。在纽约落下脚后，恩泽被送进了一所公立中学，而恩明还要再等一年才够上小学的年龄。一天，恩泽的书包被刮坏了，我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给他缝补时，却意外在夹层里发现了一枚避孕套。我大惊失色之下，立刻拿着那东西去找老公商量对策。老公闻听也一脸骇然，认为问题很严重：年仅11岁的儿子书包里为什么会有避孕套，是进入青春期的恩泽在外面结交了女朋友，并偷吃了禁果？还是被哪个坏女人勾引，误入了歧途？我们决定与恩泽进行一次非常正式的谈话。
老公负责与儿子主谈，但毕竟公开谈“性”还是头一回，他显得有些紧张，“这个，恩泽，你……嗯，是大孩子了，对异性有好感，我和你妈妈都能理解，不过，这个，还是太早了些……”老公尴尬地晃了晃手里的避孕套。
“妈妈！你翻我的书包！”恩泽瞪着眼睛恼怒地叫道。“我只是在给你缝补书包时无意中发现的，恩泽，你和妈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孩了？”我干脆直接挑明追问起来。
恩泽一跺脚叫道：“你们这是对我的不尊重！”说完竟转身跑了。此后无论我们如何威逼利诱询问此事，他就是不肯开口。我生怕儿子学坏，开始变得神经质：偷偷翻看他的抽屉、浏览他的上网记录，甚至跟踪他放学。
那天我照例守在恩泽的学校门口等着他放学，不一会儿就看到他与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我连忙闪到树后，今天恩泽没有向西面家的方向走，而是与洋妞穿过街道进了对面的一家超市。我待他们走进去后，才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尾随过去。两人此时正站在安全套的专柜前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悄悄凑上去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原来他们正在研究哪种牌子的安全套润滑功能好。这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我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质问恩泽道：“你还不承认？这买完安全套是不是该去开房了？”
恩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一扬胳膊挣脱我的手跑了出去。我于是转过身准备批评教育一下这个不知自爱的女孩，却不料从恩泽的这个洋同学口中得知，他们正在做的是性教育课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一篇关于各种安全套品牌的价格、功能及购买人群的调查报告。而上次我在恩泽书包里发现的避孕套也是学校发放的。我大吃一惊，对美国的这种教育方式感到难以理解和接受。后来我又询问了别的家长，才知道认识和学习使用、甚至发放避孕套在美国的中小学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和老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观念还是太过保守。
我与老公商量后，下了很大决心，第一次低头向儿子承认了“错误”，并告诉他，我们完全是为了保护他。所幸，宽容的恩泽很大度地原谅了我们。
另类教育，耳目一新
一转眼，6岁的恩明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为他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公立小学。小家伙不像他哥哥那么外向，这让我很为他担心。恩明开学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一封学校给家长的信函，说下周末有一堂性教育课，如果家长同意学生参加就签个名，并且欢迎家长届时旁听。
我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美国人会不会把内向的恩明教“坏”了，同时头脑中又浮现出中学时上生理卫生课的情形：上了年纪的老师一脸严肃、语气干巴巴地讲解着精子卵子是如何结合成新生命的，底下的女同学都羞红着脸趴在桌子上，男同学则低着头吃吃地偷笑……这里的课程会有不同吗？
周末一大早，我就带着恩明来到学校。这堂课在阶梯大教室进行，孩子们坐在前面，旁听的家长则集中在后排，来的人很多，整间教室都坐满了。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性教育课的老师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嗨，大家好，我叫珍妮弗。”老师一脸的笑容，语气轻松又愉快。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SEX”，然后转过身带着亲切的笑容问道：“谁能告诉我，当你们看到这个‘性’字，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底下有一阵小小的骚动，没有人立刻回答。过了约十几秒后，才有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站起来低声答道：“‘性’让我想到了接吻。”一些同学发出低笑，不过他的举动鼓励了别的孩子，又有个男孩子站起来大胆地说：“我想到光溜溜的女人。”下面的笑声更大了，但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连女孩子都有站起来发言的：“我想到了生孩子，妈妈说那是一件很痛苦但很幸福的事。”“我想到了遗精。”“性病，死亡……”这群小家伙们开始畅所欲言，很多连我们成人都说不出口的词句在这些孩子们口中变得像在讨论天气如何一样坦然自在。
珍妮弗老师一边对发言的孩子给予赞扬，一边把孩子们说出的词句写在黑板上，不一会儿就写了有半黑板。
“孩子们，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和我分享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后，珍妮弗看着黑板上的字迹说。不过她接着皱了皱眉，“但是，你们有没有谁发现，你们的想法很多，但这里面却唯一遗漏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老师说的是什么。恩明突然犹豫地举起手，珍妮弗很高兴地一指他，恩明用不大确定的语气小声答道：“是‘爱’吗，老师？”“你真是太聪明了！”珍妮弗热烈地赞扬着，回过身用很大很大的字体写下了“LOVE”这个词。恩明受到表扬后，眼里流露出熠熠的神采。
“‘爱情’是两性之间最圣洁最崇高的感情，缺少爱情的‘性’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人们在大谈性感、快感时，却忽视了‘性’是要以‘爱’为前提的。生活中的早孕、堕胎、性病等，往往是由不负责任的性行为导致的……”珍妮弗热情洋溢地解说着，告诉孩子们，性爱没有肮脏之说，也没有罪恶，它是自然的、美妙的，但学生们过早涉足性生活对身体和学习都不利，发生意外妊娠和堕胎是十分痛苦的。看到教室里一张张刚刚还嬉笑顽皮的小脸上此时写满了郑重和庄严，我的内心突然被深深震撼了，也许美国人的做法看起来有些太超前，但好比治水一样，疏通可能比一味地禁锢阻止更有效果。为孩子揭掉蒙在“性爱”上的神秘面纱，是不是更加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发展呢？
越来越雷，忧喜参半
自从上了学后，恩明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独立，有主见，甚至拒绝我像以前一样为他洗澡。
“为什么呀？宝贝儿？你还小，自己洗不干净呢。”我很奇怪，伸手想去帮他脱裤子。恩明拼命拉着裤腰，小脸涨得通红，很严肃地叫道：“不要！妈妈，我们的生理老师说了，男孩子的阴茎不能随便给人看。”我又好气又好笑，“可我是你妈妈呀，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呢……”谁知，恩明拧着小眉头很坚决地打断我说：“但现在我长大了，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哦，天啊！6岁的儿子居然开始和我讲起了尊重隐私权！我无奈地从浴室里退了出来。心里既感安慰，又不免泛起一丝酸涩，我的儿子长大了，渐渐不再需要父母温暖的羽翼了。
相比起恩明自我意识的强化，进入青春期的恩泽更让我们操心。虽然上次的避孕套事件只是一场虚惊，但这小子从小就喜欢漂亮女生，早恋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进入青春期后的恩泽开始变得深沉起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爱把心里话讲给我们听了，所以我们也就无从掌握他的动态。这让我心神不宁。而自从知道我跟踪他并偷看他的东西后，恩泽的防范意识就增强了。他自己动手给抽屉加了锁，电脑也设置了密码，将他的“个人隐私”彻底地保护起来。
恩泽越是这样，我越是疑神疑鬼。也曾用开玩笑的口气试探地问过他：“恩泽，班里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呀？”小家伙神秘地一笑，丢来句：“你猜呢？”半点消息都不肯吐露。我无可奈何。最后，我决定还是找他们老师打听一下情况。
恩泽的老师多莉女士很高兴地向我介绍了恩泽近来的学习情况，不住嘴地夸他聪明好学。我听得心花怒放，但仍没有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装做不经意地问了句：“不知道恩泽有没有交女朋友，我和他爸爸都很担心呢。”
多莉老师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提高声音略带责备地说：“我想这是孩子的隐私，我们都不该多过问。”又是隐私，我恨得咬牙，但仍旧保持着微笑和礼貌地对多莉解释说，早恋对孩子的身心及学业都有影响，我们做家长的应该为他们把握方向。谁知，这位看起来很古板的老师却连连摇头说，恋爱不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反而会激发孩子的潜能，让他们更加努力和聪明，而且，如果有女孩子看上恩泽，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恰恰说明恩泽很优秀。至于老师和家长的责任，则是教会他们如何保护自己，学习必要的避孕常识。
这是什么怪论？从学校回来，我的担心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就在我为恩泽能否平安度过青春期提心吊胆之际，一天，恩泽放学回家，很兴奋地甩给我一张卡。我奇怪地翻过来掉过去看着这张类似银行卡的卡片，正面有几个突起的字母：ATM。背面有效期一栏则奇怪地标注着：到婚礼当天。
“不会是学校发给你将来娶老婆用的钱吧？”我开玩笑地问。恩泽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告诉我这个ATM不是提款机的意思，而是婚前禁欲(abstinence till marriage)的简写。
我似懂非懂，说婚前禁欲这事对恩泽来说也太早了吧？倒是恩泽大方地给我洗脑说，近年来“禁欲教育说”在美国日渐兴盛，人们提倡对孩子进行“禁欲教育”。在美国的一些地区已经展开这项教育，而恩泽他们的学校则是纽约地区的试点。然后，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妈，你不是总担心我早恋吗？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会洁身自爱的。”看着儿子如此早熟的模样，那一刻我真是百感交集。
对于如此超前的性教育，我始终疑虑重重。其实一直以来，美国人也对该如何实施青少年性教育存在着巨大的争议。现在，成年人争论最激烈的问题就是：我们究竟是教孩子的太多了，还是太少了？就在儿子领取了ATM卡后没多久，我在与一个同学家长聊天的过程得知了一个让我惊掉下巴的事情：学校为了配合孩子的禁欲教育，居然上了一堂专门教他们如何正确手淫的课！
“这太过分了！”我失声惊叫，这一次连那些更为开放的美国父母们也和我一样震撼不已。而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前卫的纽约市长布伦伯格对性教育课颇为支持，觉得现在做得还不够，竟然开始大刀阔斧地准备进行改革了。
5月的一天，恩泽兴高采烈拿着下学期的新课表让我们签字。我发现了儿子兴奋的原因：纽约市预备从明年开始将性教育课正式列为必修课，而且加大了课程的开放尺度。
仔细查看课程安排后，我不禁大跌眼镜。课程表中不仅包括教授法式接吻课，还有教授做爱技巧的课程。天啊，这是为了保护青少年不受伤害吗？这简直是怂恿他们犯错嘛！
而这一次，就连那些美国本土家长们也都坐不住了。许多人站出来表示强烈反对。面对各界的质疑，纽约市教育局局长发表声明称，教育局的做法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怀孕或艾滋病等疾病的传播，有必要将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从小教给孩子们。市长布伦伯格更是放下狠话，不喜欢这个课程的人，可以把他们的孩子从性教育课堂上带走。
尽管官方一再解释，还是有很多人对此难以接受，为此，我甚至和老公商量是不是应该全家迁离纽约，这样的超前性教育快让我们吓出心脏病了。就在这时，恩泽学校里一个高年级的女生被查出患上了艾滋病。这件事让我大受触动，也感到了在这信息开放的年代当家长的困惑、无奈和力量之弱小。如果，我们无法再采取封闭孩子眼耳的方式让他们远离早恋和杜绝早期性行为，那么，该用怎样的方式为他们彻底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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